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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九十八录:巧成书

        清河坊,燕归楼中。

        田掌柜在后院的账房内敲着他的花梨木算盘,一遍遍仔细盘复账目,正专心致志间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着急的敲门声。

        田掌柜面皮子白皙,唇上一撮髭须修得极为齐整,尾梢因为常常下意识地捻弄而微微飞翘起来,他的唇角两侧多有笑纹,一看就是逢人三分笑。不过他看似忠厚实在,可还是在眉角唇边显出几分商人的精明能干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进来!”

        田掌柜抬头便露出笑意,即使对着楼内伙计他也是笑眯眯的常态,极少摆了冷面腔调训斥他们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掌柜的,那群人在收拾行李,看来是打算走了!”进来的是伙计李小麻子,麻子占了半边颊的面庞上正一色焦急。

        田掌柜马上明白他所言何意。

        李小麻子是他特意派了监视那伙鞑人动向的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立刻推开算盘沉吟了下,须臾,探手便拿过一旁的小羊毫跟黄棉纸,奋笔疾书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正低着头写信,忽然就听李小麻子“哎呦“一声瘫倒在地再无动静。田掌柜诧异地抬头,眼前已经立了一个黑衣劲装的青年男子——

        “洛侍卫?“田掌柜一愣,赶紧起身行礼寒暄,”你这是从总堂回来了?“

        来人正是谢长怀身边的隐卫洛河。

        洛河点点头:“今早刚到!少主要你去一趟西郊,有事要你与你商量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巧了,在下正要给少主写信,你这便到了!少主让监视的那群鞑人正在整理行装似乎要离开临安府了!“田掌柜指指案上那封笔墨未干的信件。

        洛河颔首,送完信便倏地又消失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田掌柜将李小麻子扶起靠在一侧,后者只是被点了穴位,很快便会醒来。他与花林楼的关系极其隐蔽,燕归楼中并无人知晓。

        财大气粗、赫赫不凡的燕归楼崛起于五年前。

        彼时,清河坊有一处宅子,原先是高宗朝御前医者王继先为其蓄养的名妓刘荣奴所置别馆。

        王继先其人,随侍御前多年,精岐黄,擅医药,为宫中诸贵诊治,往往药到病除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不但医术精湛,并且仪容修美,性情柔和,又能迎合圣意,故而极受高宗宠信,权柄盛极一时,甚至连秦桧都曾密使其妻到清河坊的别馆中与王继先纳结成兄妹。

        而王继先所养名妓刘荣奴也是当时胭脂国魁首,风骚之姿连高宗皇帝都念念不忘,惟忌惮吴皇后阃规,不敢作非非之想罢了。不过后来,高宗还是寻了个名头将此女纳入宫中,成就韵事风流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一晃也是近百年前的故事,帝王迭代,王继先的别馆早就几易其主,也日渐衰败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五年前,突然有人买了此处,大兴土木。原以为依旧是处富贵宅邸,却不想竟改成一处旅馆,并且还日盛其名。

        临安府的百姓自然知道清河坊有座外面看起来拙朴无华,里面却奢华雅致至极的馆驿,常见远来客商旅人来来往往,却无人知晓燕归楼背后的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。

        坊间以前传言此楼左不过就是平章府底下的私产,但是却从未见刘管家出现过,是故只扰得街坊们疑惑好奇更甚。

        田掌柜几年前还是一位破产商户。

        当时他在临海也开了一家客栈,生意颇为兴隆,远近也小有名气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正当他一派春风得意之时,却不想遭人嫉恨,设计诱骗于他,最终客栈也被当地恶霸强取豪夺,甚至差点儿一家子连命都断送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绝望悲愤,几近投水,不曾想天见可怜,竟突然被一位神秘公子出手相助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对方不但替他还了欠债,还为他寻了一件新的差事——那便是来临安府开办旅馆。

        大恩难报,他惟有死心塌地跟着来到临安府置办经营产业,方能一报大恩大德。

        后来,他才知晓那位神秘公子竟出自当今太后母族,一门显贵谢氏,更是江湖秘传可以肉白骨死生人,杀人救人皆无形的花林楼楼主。

        田掌柜收拾了一下账目,匆匆出了后院。

        燕归楼的客舍院落内。

        窗格前伯逸之与廉善甫低低商量着什么,而宿卫们正麻利地收拾他们随身的行李,还有一批作为伪装之用的货品。

        随意抬眸间,伯逸之却见那日松匆忙而来的身影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墨眉微蹙,神色顿沉。

        廉善甫见他眼神异动,循着他的视线望出去,也不由显出几分惊讶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日松疾步进了门来,冲他们一行礼,低低道:“先生,平郡夫人遇刺了!”

        伯逸之顿时眉蹙如山:“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先生让属下去察看平郡夫人是否回府,却不想到那就看见他们一行人满身是血的从马车上下来!”那日松凝重道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平郡夫人可有恙?”廉善甫眸色一闪,抢先问道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清楚!属下只看到几个女眷浑身是血,被抬下马车的!”那日松如实答,“但是又未见他们出去请大夫!”

        廉善甫转头看向伯逸之,后者眸色冷寒,一色沉思——

        他们昨夜才费了周折找到主上要寻的女子,今日她便遭了刺杀,怎么事情会如此巧合?莫非真应了汉人那句无巧不愿成书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