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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四十三章 帝魂归逝、媛容玉殒【贰】

        司马师扶着妻子回到东堂房中后,原本只是脸色苍白的夏侯徽,此刻居然开始剧烈的咳嗽!

        “夫君,我好渴,想喝水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好!”一向十分冷静,处变不惊的司马师,此刻竟是慌乱到手足发冷,他立刻倒了一盏茶水,常年练武本该稳如磐石的手,此刻也不住的颤抖着。

        好不容易喂妻子喝了两口茶水,夏侯徽却因为剧烈咳嗽,将喝到口中的茶水全呛了出来!

        “媛容,你怎么啦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夫君,媛容……好累……”夏侯徽朝着司马师勉力一笑,她竭力挤出一个微笑:“媛容休息一会儿……就好了,就好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司马师眼见此景,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,一瞬间,他的额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,难道是……甘冰!

        他来不及细想,便抱着妻子朝着父亲司马懿的庭院狂奔而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家主司马懿此刻正端坐于书案前,仍是如同往日一般,手执书卷,波澜不惊,稳如老龟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砰!”

        就在这时,房门突然被司马师撞开。

        司马懿脸上顿时浮现一丝怒色,河内司马氏一向家教极严。司马懿先考司马防,对待八个儿子便十分严格,即使诸子弱冠成人后,也均是“不命曰进不敢进,不命曰坐不敢坐,不指有所问不敢言”,可今日自己长子司马师竟不通禀便破门而入,实在是成何体统!

        未及司马懿发怒,惶急无比的司马师便跪倒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父亲……”司马师怀抱着妻子,扑通一声便跪倒在了冰冷的青石地砖之上:“求求您,救救媛容,救救徽儿,父亲,好不好……孩儿求求您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师儿,何故如此慌张,成何体统啊!”司马懿此刻才缓缓抬头,将书简搁置在了案头,不满的责骂了一向稳重的长子一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求求您,救救媛容吧……她好像,她好像中了甘冰之毒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司马师早已惊吓的泣不成声,只是一味的朝着父亲磕头哀求着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师儿,有些事,为父不说,你也应该明白。”司马懿用极其冷冽的语气,居高临下的对眼前惊慌失措的儿子说道:“至于你刚刚说的甘冰,是什么东西,为父并不明白是什么,既然徽儿也染上了疫病,那你便快去请郎中,来为她尽早医治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司马懿说完这话,便面不改色头不回的走出了房外。

        司马师闻言,身躯一颤,心中的惶恐比起之前只增不减,先前他还以为妻子只是误中此毒,因此还期盼父亲赐下解药,可是如今他听父亲的语气,竟好似早已知晓此事!

        窗外,阴云密布,似是要下雨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父亲……孩儿求求您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司马师明知自家父亲,是从来不可能改变决定的人,可是他此刻惶急之下,实在是没有任何办法,因此只能继续如此苦苦哀求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夫君……”夏侯徽此刻中毒已深,已是面如帛纸、气若游丝,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说道:

        “徽儿……徽儿好渴啊……好难受……咳咳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媛容不怕……不怕……夫君这就给你找水喝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司马师此时早已乱了方寸,只能够紧紧抱着怀中的妻子,不住的安慰她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夫君……我,怕是不成了……”夏侯徽只觉得周身越来越冷,眼前的一切也变得越来越模糊,她不禁有些神情恍惚,一时之间竟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,只是知道自己十分的爱眼前这个男人,很爱很爱。

        司马师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,似乎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,夏侯徽几乎算是竭尽全力,她又恢复了几分灵识,继续对司马师说道:

        “徽儿有好多话……想对夫君说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嗯……我听着呢,我听着呢……”司马师此刻双眼通红,脸色煞白,他的眼中不住流出的泪水,和着夏侯徽脸上的泪,一同滴落到了冰凉的青石地砖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自从……自从徽儿,十五岁那年……遇到夫君的时候……就已经,把心交给你了……,徽儿真的好想,好想为夫君……抚一世的琴……只可惜现在,我不成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徽儿不要怕,你一定会好起来的,不要胡说,你会好起来的……来,徽儿,夫君再喂你喝一口水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司马师好不容易给夏侯徽灌了一口茶水,只可惜夏侯徽勉力笑了笑,她刚刚一咧嘴,口中便渗出了一丝鲜红温热的血,那茶水她竟是一口也喝不下去了!

        “徽儿不怕,不怕,我在这儿呢……夫君在这儿呢……”司马师一看到妻子吐血,脸色顿时变得更加煞白,他心中此刻悲恸无比,急忙用衣袖轻轻擦拭着夏侯徽嘴角的鲜血,一边用颤抖的声音来安慰着她。

        窗外已是雷雨交加,那轰隆隆的雷鸣,似乎是要将天空震裂一般。闪电的威光刺过窗棂,射到司马师与夏侯徽夫妇的脸上,衬的二人原本就惨白的脸色变得更加枯槁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夫君,答应我……好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夏侯徽费力的睁开双眼,最后看了一眼她的夫君,这个与她携手同行了九载光阴的男人,此刻,她就这样望着他的双眼,一字一句,缓缓的说道:

        “答应徽儿……这辈子,不要再做,那些不应该做的事情了,好吗……,不要再做那些事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可是还未等到司马师回答她,她就这样蓦然阖上了双眼,直到最后一刻,她心中仍旧填满了大悲恸与大苦楚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徽儿,徽儿!不……”此刻司马师如同发疯了一般,抱着已然气绝身亡的妻子,痛哭失声。

        奇怪的是,少主司马师痛苦的咆哮,并没有惊动府上的任何人。

        或许他们早就被冷血无情的大将军司马懿遣散,各自回避了;又或许他们被屋外摄人心魄的大雷雨干扰了视听,并没有听到那屋外无助的嘶喊。

        过了良久,早已绝望的司马师抱着妻子夏侯徽,在一片雷鸣电闪,瓢泼大雨之中,冒雨跪倒在了父亲司马懿的书房之外,此刻的他,就如同一尊伫立在庭院当中的石雕铁塑一般,面无人色,屹然不动。

        良久,那房门终于开了,屋内传出一个冰冷的声音:

        “孩子,莫要怪为父无情。要怪,就怪他夏侯家,非要与我司马家作对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那声音,带着七分冷峻,二分无奈,以及一丝悲戚:

        “圣人无情,无欲则刚,你......好自为之吧!”

        大雨滂沱,天道果真无情,既不以人良善而增其寿数,亦不以人之险恶而毁其性命。

        ————

        三月,潜伏在蜀都的校事府传消息来洛阳————蜀汉诸葛亮即将率大军北出斜谷,进驻渭南,进犯关中。

        校事官殄吴将军曹纂得知消息以后,立即便禀报了皇帝曹叡。

        四月夏初,朝野震动。

        蜀大将诸葛亮果然再次北犯,兵出斜谷,屯于渭南。曹叡按照之前的计划,诏大将军司马懿率雍凉诸军前往拒之。

        不知为何,那诸葛亮此次寇边,一改往昔小心谨慎的风格,没有再千里迢迢从祁山绕远路进道天水,而是直接自汉中斜谷道北上,率领着十万蜀虏(本小说一概以曹魏视角称呼吴与蜀汉)一口气横跨秦岭,直接屯兵于渭南五丈原,遥望长安。

        洛阳太极殿东堂内,曹叡以手抚额,听着散骑常侍高堂隆说着西北军情,看起来甚是乏累。

        洛阳典农毌丘俭才刚刚入宫禀报了瘟疫过后京城居民的安顿情况,曹叡来不及休息,便又要处理西北的军务军情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北方鲜卑部虽然于年前新败,可元气尚在,轲比能又反复无常,野心勃勃,虽然曹叡已经同意了幽州刺史王雄的建议,打算挑选刺客前去刺杀轲比能再另立鲜卑新主,而且还派出了夏侯玄与曹羲二人前去幽州襄助,但此事毕竟干系重大,不能仓促。

        而且再加上此番蜀虏北犯,气势之汹汹,比起以往只增不减,他虽然派遣了大将军司马懿前去抵御,但太和五年那场名为成功却实则损兵折将的防御,还犹在眼前,因此曹叡这些时日没有少操心,每天都与曹肇、曹爽、刘放、孙资、高堂隆、何曾等人商讨北境与雍凉军事直到深夜不说,日间还需时时关注驿站邸报以及各地校事府的各种消息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启禀陛下,大将军已然于四日前抵达渭南,与蜀虏对峙,暂无异动。”高堂隆指着皇帝面前案上的雍州地图说道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好。”曹叡皱眉想了一会,似乎感觉还是有些不太放心,又开口说道:“升平,你再替朕拟一份诏书,快马加急送往雍州司马懿的行辕,就说:‘但坚壁拒收以挫其锋,彼进不得志,退无与战,久停则粮尽,虏略无所获,则必走矣。走而追之,以逸待劳,全胜之道也。’”

        多年前见识过蜀军蛮横战力的曹叡,仍旧还是心有余悸。

        高堂隆并不似长平侯曹肇那般聪颖,曹叡又重复了一遍诏书内容,他才记下,退出殿外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高堂隆一走,曹叡望着案上的地图发了一会呆,不禁困倦难耐,于是便伏在案上睡了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说起来,他都一连一个月没有好好睡过觉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是曹叡才睡着了一会,便被殿外一阵嘈杂声吵醒了。这不由的让曹叡心中生出了一丝怒气。